第4章 挽青(4)
(4)
(晏昭定三年冬)
京府居南,四时燠暖。北狄操戈南下,铁骑鼓朔风,荡尽千城暖;朱门内地龙熏熏,灯彩恒不眠。
离大晏亡国还有十二年,冬夜还是旧冬夜。
娄襄悬鹑百结,碎布堆上烂软如泥。他着实上了年岁,又浑身残破,却极好看,玉兰萎落的那种好看,因其狼狈惨悴,更招人摧折。他腰不能支,股不能合,半晌才有气力爬到墙角,只为这尺地能许他戋戋宽慰,外头风卷枯槎,他瘫子般听着,指间漏下一捧血。
屋里另一人不忍观睹,叱道:“堂堂须眉,无用至此!我要是你,早便雉经,好歹能保全清正名声,而不是做个佞幸!”
“各取所需,何必说这么难听。清正?名声?能当饭吃?”娄襄捧腹,“有你在,不怕阿昙学坏,你本来就把我当个玩意儿,我知道分寸。”
那人振袖揎窗:“你给我醒醒神!”
琴师笑声戛然,唯有十指动弹如奏乐。那人负手哑忍,少顷道:“我记得你曾说过,宁为荆扉雪……”
“不做金屋奴。”娄襄嗒焉,“人是会变的。”他枕回碎布,很慢很慢地将它拼拢,钻进去了。
那人也无意同他谈心,径自穿门而过。屋外飞雪漫天,冰花满枝,足下该是松松的雪,用力踩踏便咯咯作响,他消受不得这等乐趣,风雪间立如老松,目光一转,速至小门前,抬手一推。
门虚掩着,门后孩子不意变故发生,啪地摔进雪里。那人及时提他起来,一哂:“大冷天的躲这儿偷听?你手还要不要了?”
娄昙打个激灵:“我听见怪声音,有些害怕……唉,先放我下来!脖、脖子疼!”
“又疼?”那人拧眉,“我看看。”他挡住风护娄昙进屋,拉开那件破袄,后颈淤血更深重,他手一抖:“很疼吗?”
娄昙眼珠乱转,那人加重语气:“阿昙,说话。”
娄昙羞恧点头:“最近身上总是疼……是不是我睡觉时跌的?”
“我守着,跌不了。”
“你生气了?”娄昙碰碰他冻死人的手,“手好冰啊。”
那人默默不语,身上显见暖和起来,娄昙贪恋这暖和,不觉蹭到他怀中:“就知道你最好啦!要是一直这么暖和就更好了……”
小蠢东西。恶鬼不肯归居,人间非地,怎能一直暖和下去。
他枕在榻边捱更漏。但守夜的时候,总是过得很快。
屋外风雪寂寂,更声也寂寂。
——
蔷薇凝香,碧叶含露,壶天里,花叶的年岁是不分明的。
辛素心的双髻已能碰着最下头的叶子了,身量拔高,肉没增几两,似豆芽模样,娄昙约莫不大喜欢,这几日来得益加迟了。她又等半炷香,独自练琴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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